

團員心得

「你無法透過削弱強者來強化弱者;你無法透過摧毀大人物來幫助小人物;你無法透過榨乾富人來智富窮人;你無法透過榨乾雇主來幫助僱員;你無法透過透支來擺脫困境;你無法透過剝奪人的動力和獨立來塑造人格和勇氣;你無法透過替別人做他們自己能做的事而真正幫助到他們。」——亞伯拉罕‧林肯。
南北戰爭中解放黑奴的林肯總統一席話,恰恰道盡我這一次對於南非後種族隔離整體社會發展的觀察。
我們在南非的期間,拜訪了許多政策核心領袖,然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貧窮」。南非有31.3%的人口生活在貧窮線(Poverty Line)以下。車水馬龍間,不乏有乞丐在快車間穿梭,只求一些零錢和食物。我們也曾經拎了一袋剩菜,由於當時不方便,隨口問停車場警衛哪裡方便丟掉,警衛急著說:「別丟!留給我當午餐!」不過,讓我深刻感受到貧窮的是Township。Township是過去種族隔離時代黑人居住的區域,其地點緊挨著大城市或著就在市中心的外圍。
在Township服務中,我們和護士一同進到一位癱瘓病人的家中幫忙他清理房子與身上的污穢。該癱瘓病人由於身體不便,積了一個多禮拜的鍋碗瓢盆,總共近二十個,通通以一小盆水清洗,沒洗幾個碗,水已經呈灰色且漂著黑色浮油,然而,剩下的碗盤還是得以同一盆水清洗,因為Township各戶沒有自來水,共用的水還有限,僅能拮据使用。 我們離開Township時,心情沉甸甸的:假使住在這樣的環境裡,真的會看不到希望。隔天,我們受邀到一間高級餐廳用餐,貧富差距之大,備感唏噓。 南非政府並不是沒有努力改善貧富差距的狀況。南非自1994結束種族隔離以來,進行了20年的轉型計畫。「廣義黑人經濟振興法」是南非政府的經濟轉型策略:從教育、工作機會著手,藉由墊高黑人在經濟與政治上的權益,達到轉型。然而,國家過度介入市場經濟,反而造成市場不活絡、企業外移,連南非自己的菁英也選擇到歐美發展,讓南非陷入工作越來越少、貧富差距越來越大,800萬人養5000萬人、失業率高達24.3%的窘境。許多人納涼在家等政府給工作、和救濟金,並把失業歸咎於外籍移工、過去的種族隔離政策。 戴克拉克基金會的執行長Dave Steward 指出:「政府該做的不是保障工作機會,而是創造工作機會,才能有效地讓人們有工作可做。」依他的見解,是應該要讓市場活絡、讓外商來南非投資,而不是由政府開工作機會。 「南非的教育有問題!這是社會無法真正轉型的主因之一!」Dave Steward說。沒錯,貧窮線以下的孩子教育完全免費,甚至還有營養伙食計畫。然而,究竟為什麼南非的教育無法有效地帶來社會改變?
我們第二度進入貧民窟進行教育參訪。結果發現:語言是讓南非教育陷入困境的主因之一。小朋友在學習時,使用的是完全陌生的英文,造成孩子沒辦法順利地學習,南非的教育因而半殘。雖然南非的官方語言有11種,致力保存傳統部落的語言,學生也要學習英文以外的另一種語言,很現實地未來的生活必須使用英文。此外,師資缺乏、政府貪污,也讓教育資源不敷使用。 對於貧窮,Township給了我一枚震撼彈;政府政策,南非給了我深刻的醒思:「你無法透過替別人做他們自己能做的事而真正幫助到他們。」。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在我們第三次進入貧民窟是因為開普敦大學的SHAWCO計畫課後輔導,我們面對的是九年級的孩子,他們的英文能力可以稱得上流利,且對於什麼事都充滿好奇與熱忱,也可以從他們的談吐中知道,這些貧窮的孩子對於改變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也對未來抱持希望。我相信,根除種族隔離的遺瘤、撫平傷痛,南非需要的是時間。期待透過好的教育,南非貧窮線以下的人們,有朝一日能夠擺脫等著政府給魚吃的日子,學會如何釣魚!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這是智慧的時代,也是愚蠢的時代; 這是篤信的時代,也是疑慮的時代; 這是光明的季節,也是黑暗的季節; 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絕望的冬天; 我們什麼都有,也什麼都沒有...」——狄更斯《雙城記》
1994年,南非末任白人總統戴克拉克卸任; 首位黑人總統曼德拉上台。以不是白人為理由剝奪人權的時代結束; 以是黑人所以賦予權利的時代來臨。黑白交接,交換的是怎樣一個民主南非、平等南非?出發前,我總是疑惑。
憲法第七章(基本人權)、真相還原與和解委員會、黑人經濟振興法案...二十年來,南非擁有為國際法所尊敬的制度。然而,一黨獨大、貧富差距、高失業率、極差的治安等現實問題都與前述理想形成強烈對比。執政黨、反對黨、企業、慈善團體、社會領袖、知識份子、普通老百姓...究竟誰可以為「對比的南非」提出解釋?出發前,我總相信會找到解答。然而,經歷三十多天觀察,我發現「將理想與現實對比」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議題思考方式。而重新檢視問題、換向思考則成了旅程中最大的收穫。
逃離種族隔離的陰影,民主南非首先爭取到的是黑人的政治參與。手握政權,則得以大刀闊斧、大展鴻圖: 那些在過去沒有自由的,將因此重拾自由; 那些在過去不配有水、有電、有安身立命之地者,將自此獲得保障。然而所謂自由與保障,在此均屬於由無轉為有的權利,自然不得與原先就享受權利者相比。
在南非,你隨時能在酷似歐洲的城鎮、高級住宅、商業區旁看到township——一個充滿鐵皮屋、龜裂土壤、大小石子、彷彿見不到盡頭的貧困社區。
貧、富,分別出現在左、右眼。過去的我會以為是公平、是憲法精神沒有被實現。但是因為聆聽,我有了不同看法:
「我們國家有太多貧窮人口,房子不可能有蓋完的一天。但是我們會建,會一直建。」(Minister of Human Settlement, Mr. Bonginkosi)
「我知道政府做得不夠好。但做事需要錢。國家每個月給免費的水、免費的電,還有教育、醫療...窮的人很多。誰給政府錢?」(一位支持南非執政黨20年的平民老百姓)
「在種族隔離時代,黑人被封鎖在沒有交通的落後村落,避免他們進到城市。」(外交部國組司司長 徐佩勇)
「township是一個看得到希望的地方。他們沒被封閉於貧窮。在那,還知道什麼是富有。」(戴克拉克基金會執行長 Mr. Steward)
Township沒有歐式的豪華樓房,但他是政府對人民的承諾。Township沒有能供你一家溫飽的工作機會,但走個幾公里,會看見能改變你生活品質的大都市。一城兩面,重新檢視Township,現在的我會認為Township同時彰顯了貧富差距以及「正在被實現的基本人權」。
民主南非的理想在於走出過去的傷痕、創造全新信仰。這點,在憲法起草時就已默默深耕。自由? 當人們能暢所欲言、隨心移動、隨意選擇時便已實現; 民主?當人們能影響執政者、參與決策並發表意見時便已落實; 平等? 當社會流動、底層的人有機會追尋更好的生活時,又何嘗不已是在通往平等的路上了呢。這是一個成功的時代。它成功: 成功在結束種族隔離、成功在帶領南非從舊規則進入新理想。這是一個美麗的時代。它美麗: 美麗在將民主、自由與平等作為國家的精神、成為人民的信仰。二十年來,民主南非令人尊敬,但那不代表它不能存有爭議。翻轉社會,是一個過程。途中必定有批評、有抱怨、有無能為力。而這些悲傷與醜陋,該是新南非的問題; 這些現實與挑戰,該是民主南非下一個要克服的難關。


什麼是平等?在西方霸權的世代下,男女平等、種族平等、性別平等充斥在各個社會裡不斷衝擊舊有的文化與傳統。南非,在1994年種族隔離後建立了一個翻轉白人勢力獨大的社會。從憲法的層面而言,南非為唯一一個將同性戀婚姻合法化的非洲國家,同時也是已將死刑廢除的國家。從正義的層面而言,南非建立了真相還原與和解委員會,有別於紐倫堡大審的應報,透過加害者或被害者主動願意的說出真相,旨在從真相中找到寬恕、找到原諒。最後,從經濟的層面而言,南非通過BBBEE法案(廣義黑人經濟振興法案),透過保障黑人在工作上的名額,甚至從保障黑人股權等方法,使黑人之經濟弱勢得以被翻轉。
然而看似平等而公平的政策,這當中真的存在著正義嗎?在這34天的觀察裡,我們拜訪了在南非之台商、南非國會議員、南非學者,從金字塔頂端的角度看到了他們眼中的正義,同時我們也深入了南非的貧民窟、南非的中產階級看見了他們眼中的正義。就像是無數條平行存在的水平線,南非黑裔、南非白裔、南非混血、南非華人、南非印度裔、有錢、沒錢各個族群都追求著不同的正義。正義到底是什麼?就我們此行的重點BEE法案為例,BEE法案造就了一群黑人靠著BEE法案一夕致富,他們多為與有權有勢者有良好關係,故可藉由BEE法案中釋放出的少量受益名額中獲得利益。反觀南非整體經濟發展,依然有龐大數量的黑人依舊在貧窮線以下,他們居住在郊區由鐵皮所建構的小屋裡,離生活機能良好的都市需要花上好幾個小時的交通時間,許多人為了前往都市尋求較佳的工作機會往往得凌晨起床半夜而歸。從執政黨的口中,我們聽到BEE法案可以帶給在種族隔離前之弱勢族群希望與未來;從反對黨的口中,我們聽到BEE法案是轉型正義以來最大的錯誤;從一般人民的口中,我們聽到不同的聲音,有人透過BEE得到獎學金得以出國念書、有人因此得到較佳的工作機會、有人覺得BEE反而是變相的另一種以黑人本位出發的種族歧視等。 在面臨轉型正義的這20年來,透過資料調查與親自前往南非的旅程中,我們看見了南非人的人性。「Ubuntu」,南非一個近似於孔子口中的「仁」的概念,強調友愛、體諒、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有難同當有福共享。我們從戴克拉克基金會執行長的口中聽到的Ubuntu卻隱含著一種貪汙,透過錯誤的將此概念引進BEE,造成執政者只將利益擴及於自己的親朋好友。然而同時我們也從南非憲法大法官Albie Sachs的言論中學習到Ubuntu的基本精神為南非未來的理想以及希望。在這34天裡,我們看見許多希望,也看見許多失望。但所有的正義是否為正義,就我們的觀察而言,一切都取決人性。如同在南非聽到的一句諺語:「If you want to go fast, you have to go alone. If you want to go far, you have to go together.」南非的未來希望,似乎不是單純的一翻兩瞪眼的對或錯,而是一場由極權慢慢走向民主的拉鋸戰。


非洲大陸,是個在我旅行清單裡很重要的一筆,但在計畫中不會是在近幾年實現。
去年冬天,因緣際會下的一通電話,我參與了Rainbow Safari計畫來到南非。
回頭過來看看這過去的一個多月,跟先前的旅程最大的不同在於我因為Rainbow Safari計畫的關係,對於一個國家的政治體系和轉型正義等等深入的議題有了幾分著墨。在美國那段時間,我仍無法討論民主黨跟共和黨的政策議題;在歐洲,跨過了許多國家,一時間對於各國的政治處境也無法詳盡討論;在中國,他們只有一個黨,一個讓你完全摸 不著頭緒的黨。在對於南非,對於ANC和DA等政黨以及他們的政策,和施政的方向有了不少的概念。可以跟南非的當地人,討論起相關議題,就像在台灣討論 KMT和DPP一樣。
對於非洲,都有個草原、沙漠或是動物的想像。對於南非,因為早在之前就有個先進國家的概念,下飛機時也理所當然接受當 下的繁華。這段時間中最令我意外的應該是南非黑人跟其他國家黑人的互動吧。歷經種族隔離的南非,在20年後,南非的黑人工作權益卻受到來自非洲其他國家黑 人的侵蝕。Uber 上來自剛果民主共和國(Democratic Republic of the Congo)的司機,闡述著來南非的不易和南非黑人在和其他國家黑人競爭下的弱勢,南非黑人在失去工作機會後逐漸排斥起搶走工作權的他們。也讓南非政府更加的封閉起他的國家,這樣的惡性循環,讓南非的現況越顯艱鉅。
南非整體而言還是非洲國家中發展最好的國家之一,其他非洲國家的人們陸陸續續進來南非。在路上和人攀談的時,彷彿在蒐集非洲國家的拼圖,波茲瓦那、 莫三比克、辛巴威、剛果等等的國家,每片拼圖陳述著他們國家的際遇,在一次和剛果人聊天後才知道世界上的兩個剛果,Democratic Republic of the Congo和Republic of the Congo以及他們所面臨的問題;辛巴威人說著那世界知名的無奈,幣值變壁紙。他們帶著他們的故事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尋找活下去的契機,希冀著多一點的努 力讓他們的小孩看見不一樣的非洲。
2010年的世界盃足球賽在南非舉辦,Shakira 唱的世界盃主題曲 Waka Waka,歌詞當中的This time for Africa,在我抵達開普敦後不斷在內心縈繞。非洲大陸歷經殖民地的瓜分,資源被掠奪,在掙扎中站起後,這個世界已經領先他們很多年了,而世界上的國家 在利用完這個大陸後給予了歧視的眼光。南非是指標性的國家,種族隔離解除後的南非陷入停滯,然而,非洲極度地想要重返世界的舞台,而這句歌詞或多或少道出了南非或是整個非洲大陸人的心聲,什麼時候才是非洲人的時刻,他們想大聲的跟世界上的人們說,This time for Africa。
看著Township受教育的人口逐漸增加,這些小孩長大以後會不會帶著他們的國家走向一個新的巔峰呢。


踏上這趟旅程,完全是個意外。
在偶然的一次機會中,接觸到了有關Albie Sachs大法官的著作,書中的理念與他在南非所建立的制度,都是身為一個法律人所夢寐以求的:尊重人權、尊重生命、落實平等、民主憲政等等……但這一切寫在書中的東西,對我而言,卻只是空談;實際的落實情況呢?我一無所知。直到很幸運能認識到現在的夥伴們,開始籌畫這次的旅程,我才有機會可以踏上非洲大陸、踏上南非,用自己的五感觀察社會。
南非自1994年推翻白人專制政府民主轉型後,逐漸進行了許多法律制度的修改工程:宣告死刑違憲、真相與和解調查委員會、同性婚姻合法化、愛滋病患有權要求國家提供免費藥物、黑人經濟振興法案……這一些法律制度,站在一個法律人的角度去看,有如天堂;但在親自踏上南非大陸的第一天,卻就給了我震撼教育。「在約翰尼斯堡的路上,千萬不要表現出你是觀光客;即使在車上,也要注意自己的貴重物品;約堡市區,千萬不要踏進去。」每一位我們有幸認識的南非華僑、外交官們,都這麼叮嚀著我們。但是,為何?如果南非有著這麼理想的法律制度,為何失業率、犯罪率居高不下?為何經濟成長停滯不前?為何人才不斷外流?問題是因為法律制度,還是因為執行者?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這34天以來我最想追尋的。從許多人們的口中不斷接收他們對於BEE的看法:有裙帶關係者一夕致富、富者更富,窮者更窮、另類種族歧視政策……。完全的展現出理想制度與現實的差距。「沒有完美的制度,只有不當利用他的人。」是我所得到的結論。
但是否因為制度會被利用,就不去改革?我認為答案是否定的。雖然南非的BEE法案並沒有得到很多人的認可;雖然有人認為基本人權根本沒有被落實。但在解除種族隔離制度,黑人重獲政治權利後,他們的生活確實得到了更多的照顧。雖然政府無法給貧困者豪華的別墅、無窮盡的資源;但政府確實努力在興建免費住宅、提供免費水、電、教育給Township的黑人,即使在這些政策的執行過程中,有權勢者可以從中奪取利益,依然必須去做。而這些作為,不正是政府在努力實現憲法承諾給所有國民的基本人權嗎?
許多人將南非的逐漸退步推給政府、推給制度,甚至緬懷起白人高壓統治時期:當時的夜不閉戶、經濟成長飛速云云,但對於這些言論,我感到不以為然。我深信著,透過教育、透過保護、透過專業訓練,南非過去被欺壓的黑人們,將漸漸找回真正的自信,而不是藉由貪污舞弊獲取的物質來滿足自己的殘缺心靈,直到那個時候,南非的美麗制度:自由、平等、民主、人權,將帶領著南非走向更美好的未來。
34天過去了,踏回最熟悉的臺灣,我感到知足,卻又憂慮。知足是臺灣經濟環境良好、國民素質被世界所認可、生活便利、資源豐富。憂慮則是民主制度、人權保護等等,在某些人,甚至是某些主政者眼裡被棄之如敝屣,更甚者成為操作利用、奪取權力的工具,我想這是臺灣所不足的。
期許日後在我的法律生涯中,我能繼續為臺灣的進步、為人權、為我所堅信的價值而奮鬥。
